空中飄下細雪,方踏出家門的金明洙抖了抖身子,拉緊圍在頸部的圍巾,搓了搓雙手,呵出一口熱氣。

  回頭看了眼緊閉著門的屋子,金明洙微揚了揚嘴角,露出抹不甚明顯的笑容,想起那人可能還在床上緊緊裹著棉被熟睡,金明洙就恨不得再回到屋子裡頭,躺回床上,擁著那人再度入睡。

  口袋中的手機此時震動了起來,金明洙像是大夢初醒般回過神來,邊拿出手機接聽,邊朝外頭走了去,並在心底向屋內的那人告別。「成烈,晚上見。」

  走在大街上,到處都是熱熱鬧鬧的氣氛,完全不像是早晨七點該有的氛圍。

  每間店都裝飾的宛若聖誕老人的屋子,從裡頭傳來的歌曲,每首都讓金明洙快樂得想跳起舞來,糖果店的糖果香一陣一陣傳來,使金明洙原先就不錯的心情更加愉悅。

  這已經是金明洙和李成烈在一起過的第七個聖誕節了。

  以往的聖誕節都是李成烈籌備,只有今年,金明洙決定由自己籌備,只因為今年的聖誕節意義和往年並不相同,今年不僅是他們在一起過的第七個聖誕節,亦是他們交往以來第一個聖誕節,從朋友的身分變成情侶的身分,這層意義自然不同。

  金明洙想到李成烈可能有的感動表情就忍不住竊笑起來。

  眼看著街道上越來越多的人,金明洙小心翼翼的護住身後的吉他,盡可能不讓街道上忙碌來往的人們撞到,走路的速度也越發緩慢下來。

  終於,一間別具歐式風格的咖啡店出現在金明洙眼前。金明洙鬆了口氣,繃緊的身子放鬆了下來,他將身後的吉他拿下抱在身前,推開咖啡店的門走了進去。

  「喔,明洙來了。」方推開門,透過門上的風鈴輕輕撞擊玻璃門發出的清脆聲響,店裡頭忙碌的人們同時看向金明洙,其中有個人語帶笑意的這麼說道。

  「東雨哥。」金明洙朝說話的那人點了點頭,把吉他放下後,這才和其他人一一打了招呼。

  「成烈那小子還在睡?」在吧台裡頭忙碌的男子臉上掛著好看的笑容,見金明洙走了過來,遞上一杯剛泡好的熱牛奶給他,邊如此問道。

  「優鉉哥,這是你剛喝過的吧?」金明洙點了點頭,看了眼南優鉉遞來的杯子,皺了皺眉,很是嫌棄。

  「錯了。」南優鉉笑了笑,指了指一邊正和張東雨討論事情的小眼睛男子,「是原本要給圭哥喝的,但反正他現在也還沒空喝,你就先喝了吧,我再幫他泡一杯就是了。」說著,手上便動作了起來。

  金明洙邊喝著熱牛奶,邊看著南優鉉即使只是泡牛奶卻依然優美的姿態,忍不住在心中咋舌,不懂這人怎麼能夠做任何事情都優美成這樣,讓人不想忌妒不想羨慕都不行。

  「明洙哥。」正發著呆呢,一個長相彷若女子的男子從吧台內的門走了出來,緩步走向金明洙,臉上帶著可愛的笑容。「哥今天來得真早,是不是昨晚太興奮了,所以睡不著?」

  金明洙瞪了他一眼,「李成鍾,你當我三歲小孩嗎?」

  「在聖誕節這件事情上頭,明洙你確實像小孩啊,還怕人說嗎?」伴隨著玻璃門上的風鈴撞擊聲,又是一名男子的聲音傳入金明洙耳裡,金明洙回頭看了眼剛進來的那名男子,以及很快上前替男子拍掉身上的雪的張東雨。

  金明洙都還來不及說話,金聖圭已然說道:「浩沅你怎麼還是和明洙一樣都不愛撐傘,雖然這雪不大,但還是有可能感冒。」

  金聖圭的碎念又開始了,金明洙用眼神示意南優鉉,讓他過去克制一下自己的愛人,省得他一說下去又要沒完沒了。

  南優鉉自然明白金明洙的意思,剛巧泡好了熱牛奶,這便走出吧台,拿著那杯熱牛奶走向金聖圭身旁坐下,見金聖圭依然碎唸著,逕直將杯子靠向金聖圭的唇邊,邊露出好看的笑容邊說:「圭哥再唸下去我就直接強迫哥喝了喔。」說著,大有立刻將熱牛奶倒進金聖圭嘴裡的意思。

  金明洙汗顏。

  自己確實有意讓南優鉉制止金聖圭碎唸,但也不必用這種方式吧,那杯熱牛奶如果直接倒進嘴裡,金聖圭大概要好幾天難以吃東西了,舌頭絕對會被燙傷!

  等到金明洙和金聖圭都喝完熱牛奶、南優鉉收拾完杯子,金聖圭站了起來,拍了拍手,「既然人都到齊了,趕緊開始把昨晚沒弄好的東西佈置上去吧,在李成烈那小子醒來打給明洙以前,一定要全用好。」

  「知道了!」眾人有幹勁的一齊回答,臉上皆掛著笑容。

  金明洙看著動起來的哥哥、弟弟們,心底滿滿的都是感動。

  加上正在家裡熟睡的李成烈,他們七人是七年前認識的,金明洙和李成烈是同個大學、同間宿舍的室友,南優鉉及李浩沅是李成烈的同學,金聖圭及張東雨是他們的學長,李成鍾則是金明洙高中的學弟。

  單一方向來看,幾人間的關係似乎是以金明洙及李成烈為中心發展出來的,但仔細去問就會發現,其實其他幾人也早就因著不同的關係而認識彼此,如此繞繞轉轉的,就串成了一個圈子,也建立起了幾人間友誼的橋樑。

  除了金明洙和李成烈的情侶關係,金聖圭和南優鉉在金明洙認識他們以前就已經是一對,張東雨和李浩沅則是在金明洙認識他們兩年後在一起的。也因此他們幾人對於金明洙和李成烈在一起這件事情上絲毫沒有反對,反而很高興這群朋友中終於又有人湊成了一對。

  今天這場聖誕節派對,金明洙早在兩星期前就已經和他們五人商量好,他們五人二話不說就答應下來,承諾絕對替金明洙帶給李成烈一個不一樣的聖誕節。

  金明洙看了眼牆上的時鐘,才八點零五分,離李成烈睡醒的時間大概還有一整個早上的時間;再看了眼只差了一點就能佈置完成的整間店,金明洙再一次揚起嘴角露出微笑,跟著捲起襯衫的袖子,開始動手佈置。

  終於在接近中午十二點時,他們完成了佈置。看著佈置好的店,幾人笑著拍了拍手,算是給自己這幾日來的辛苦一點鼓勵。

  「那麼我們晚上見囉。」關上店門,站在門口,南優鉉勾著金聖圭的手,對著其他人說。

  金明洙點了點頭,看了眼手上的手機,對著其他人說:「晚上見。」眾人這才散了去。

  金明洙望著眾人離去的背影,又再次露出笑容。

  雖然每年的聖誕節都是他們七個一起過,但為了讓每對情侶各自都有相處時間,他們七人一起的聖誕節,時間永遠都是從晚上開始。

  金明洙又看了眼手機,朝著地鐵站的方向走去。方才在店裡他已經給李成烈發了簡訊,要他睡醒後就到地鐵站找他,說是要兩人一起去吃午餐,卻絕口不提今天是聖誕節的這件事情。

  李成烈並不知道金明洙今年打算替他辦個盛大的聖誕派對,他醒來看見金明洙的簡訊時,只有點懊惱自己忘了替金明洙買聖誕禮物。他只得趕緊起身梳洗自己、換上衣服,出門去見金明洙,並暗自打算晚上回家前再趕去替金明洙買下那自己早就已經決定好要買的那份聖誕禮物。

  卻不想金明洙其實早就猜到李成烈忘記要給自己聖誕禮物這回事,為了排出聖誕節這天的假,李成烈這幾日一直都在忙公司的事情,昨晚甚至還加班到今日凌晨才回家,金明洙自然是心疼李成烈如此的,加上今年他原先就打算由自己給李成烈驚喜,所以他並不期待李成烈送自己任何東西。

  不過,為了讓驚喜成功,這點小事還是必須拿來利用的。看向遠處撐著傘朝自己快步走來的李成烈,金明洙邊這麼想著邊露出了笑容。

  李成烈遠遠的就看見金明洙沒有撐傘的站在雪中等待自己,連忙走過去好讓金明洙也在傘下。

  李成烈皺了皺眉,有些責怪的說道:「知道你不喜歡撐傘,但好歹在裡頭等我吧,感冒了怎麼辦?」邊說邊替金明洙拍掉髮上、肩上的雪。

  金明洙因為李成烈的擔憂而感到甜蜜,嘴上卻還是說:「行了你,簡直像圭哥的分身,嘮叨這嘮叨那的。」

  李成烈聽著金明洙的話,知道他不是真心嫌煩,只拍了拍他的頭,「知道了,是我嘮叨了,我們去吃飯吧。」說著,李成烈收起傘,牽起金明洙的手,朝著地鐵站裡頭走去。

  很快用過午餐,李成烈拉著金明洙在街上隨意逛著,兩人親密的舉動很快招來別人的眼光,但這類的眼光也不是第一次了,兩人也就坦蕩蕩的接受了別人的眼光,絲毫不在意的活在兩人幸福的小小世界裡頭。

  李成烈看著身旁的金明洙,臉上的笑容一刻也沒消失過,想起自己剛和金明洙交往時,走在街上還會感到有些難為情,無法坦然接受他人的眼光,但金明洙總是告訴他,他李成烈要看的人只有金明洙一個人,其他人的眼神怎麼樣不是他需要在乎的。

  「因為和李成烈在一起的人是金明洙,不是其他人。」金明洙當時說的這句話,深深刻在李成烈腦海中,而當時的他眼底的認真,更是深深烙印在李成烈心底,一刻也不曾消失。

  李成烈握緊了金明洙的手,金明洙有些疑惑的看了李成烈一眼,隨後露出了然的笑容,他停下腳步,在李成烈疑惑的眼神裡,飛快的在李成烈臉上輕輕一吻,接著快步走開,留下愣在原地的李成烈。

  李成烈看著快步走開後又回過頭來看自己的金明洙,臉很快就紅了起來,而不遠處的金明洙則露出得逞的神情,正大笑著看著自己。

  李成烈「呀」的一聲,收起手上的傘,不顧雪落在自己身上,就這樣朝著金明洙跑去,金明洙大笑著跟著跑了起來,兩人就像孩子般在街上你追我跑的追逐著。

  直到兩人都累了,這才停下來喘氣,抬頭看了眼氣喘吁吁的彼此一眼,金明洙和李成烈同時大笑了起來。

  金明洙的手機這時響了,他看了眼來電人,是張東雨。他接起電話,那頭的張東雨告訴他,他們已經準備好了食物及飲料,讓金明洙和李成烈可以回店裡了。

  結束通話後,金明洙看了眼手機上顯示的時間,這才發現不知不覺中,時間已經來到下午五點。他看向依然笑著的李成烈,不自覺得也跟著露出笑容,似乎只要和李成烈在一起,他金明洙的世界裡就彷彿沒有時間的存在,往往一回過神來才發覺時間早已流逝掉好多好多。

  金明洙和李成烈再次併肩走回地鐵站搭車,很快的就回到他們居住的那一區。甫走到大街上,金明洙便刻意詢問李成烈自己的聖誕禮物,李成烈有些尷尬的抓了抓頭髮,隨後歉然的說:「抱歉,我忘了,真的對不起。」

  金明洙洋裝生氣的樣子說道:「你也太過份了吧,不是說好每年都會送我聖誕禮物的嗎?而且這是我們交往以來第一個聖誕節,當朋友的時候你都記得怎麼今年就不記得了?」

  李成烈以為金明洙真的生氣了,頓時有些慌了手腳,「明洙,你別生氣,我現在就去替你買好不好?你別生氣了。」

  金明洙看著李成烈慌張的表情差點笑了出來,但冷著一張臉是他最會做的事情,所以他只是面無表情的丟下一句「我到優鉉哥的店等你」,便逕直轉過身離開。

  李成烈望著金明洙離去的背影,心下有些難過也有些懊惱,他不該忘記金明洙的聖誕禮物,明明自己比誰都還清楚金明洙有多喜歡這個節日,怎麼還是忘記了?

  眼看著金明洙越走越遠,李成烈不再多想,連忙跑向他早就有打算要買給金明洙當作聖誕禮物的東西所在的店,殊不知早該走遠的金明洙其實已停下腳步,回過頭看他離去的背影,此刻正樂得哈哈大笑。

  金明洙見李成烈已經跑遠,這才轉過身走向南優鉉那間極具歐式風格的咖啡店做準備。

  待李成烈買好聖誕禮物走到南優鉉的咖啡店門口時,從玻璃門向內看去竟是一片漆黑,李成烈頓時有些慌了。如果金明洙沒在這裡的話,那他會去哪裡?

  李成烈忙拿起手機要打給金明洙,卻在他準備撥打電話時收到了金明洙傳來的簡訊,簡訊上只有短短四個字——進來店裡。

  李成烈不禁感到疑惑,但至少能確定金明洙是在店裡,於是他收起手機,抱緊手中的禮物,推開玻璃門走了進去。店裡頭依舊是漆黑一片,他在黑暗中摸索著,找到了張桌子,甫放下要給金明洙的聖誕禮物,燈便在這一刻亮了起來,拉炮的聲音響起,伴隨著的是自己認識七年的朋友們的聲音說著「聖誕快樂」!

  李成烈有些傻了,愣愣的看了眼這些朋友們,再看了眼店內搭置的小舞台上正抱著吉他坐著的金明洙,他還未來得及開口說話,台上的金明洙已經輕輕刷起弦來,用著他那好聽的嗓音唱起歌來。

  待金明洙唱畢,李成烈已經淚流滿面,金明洙愣愣的放下手中的吉他,不知道該如何拿正在流淚的李成烈怎麼辦,而其他人則聚在一旁看好戲,沒打算插入他們兩人之間。

  「成、成烈,你幹嘛哭啊?」金明洙有些慌了,用手替李成烈擦掉眼淚。

  「還不都你!」李成烈並沒有停止哭泣,但也沒有阻止金明洙替自己擦掉眼淚,只瞪著金明洙,有些埋怨的說道。

  金明洙卻笑了,他停下擦拭眼淚的動作,將李成烈擁入懷中。「聖誕快樂,成烈。」

  被抱住的李成烈將頭埋在金明洙的肩上,呼吸著金明洙身上的味道,心底滿滿的都是感動。「謝謝你。」

  「幹嘛道謝啊,傻瓜。」金明洙輕輕推開李成烈,好讓自己能夠看著李成烈的臉,他再次伸手替李成烈擦去淚水,接著輕輕在李成烈唇上留下一吻。「我愛你。」

  李成烈先是愣住,而後反應過來也輕輕的給予金明洙回應。「我也愛你。」

  兩人還沉浸在自己的小小世界裡呢,李成鍾已經極為煞風景的出聲說道:「行了行了,要親要吻還是要抱的都回你們家再去做,我們可以吃東西了吧?我餓了。」

  眾人一聽都大笑了起來,金明洙笑著瞪了眼這個破壞美好氣氛的傢伙,卻還是走向早已放滿飲料及菜餚的桌子,拿起一杯早已裝滿可樂的杯子,高舉杯子說道:「聖誕快樂!」其他幾人這時也都拿起杯子笑著回應他:「聖誕快樂!」

  眾人就這樣狂歡到深夜才散去,再一次一起度過了個美好的聖誕節。


  那晚,金明洙做了個夢,夢裡的他回到大一那年剛進大學的時候,那天他穿著黑色襯衫、黑色外套及磨白牛仔褲,腳上踩著雙黑色帆布鞋,邊拖著沉重的行李走在宿舍走廊上,邊尋找著自己將要入住的房間號碼。

  走廊上的學生各自都忙碌著,有人看見了金明洙臉上的疑惑,卻沒有人停下腳步來詢問他需不需要幫忙。

  金明洙雖說是在找自己所居住的房間,但他只要看見哪間房間門口有人他便不會抬頭去看那間房間的號碼。並不是害羞或是緊張,而是純粹不喜歡和人對上眼而已,這是金明洙從小到大的奇怪習慣。

  於是他只是一直走,透過沒有人站在門前的房間號碼來推測自己的房間大約的位置。

  直到身後傳來個男子的聲音喊住他為止。

  那男生有著獨特的聲音,嘴裡喊著的是自己的名字,語調中卻帶了點不確定。金明洙並沒有立刻回頭,因為他確定自己不認識這個聲音的主人,想了想,他決定當那人喊的是和自己同名的人,於是他再次邁開腳步,想繼續往前走。

  但那人的聲音又再次傳來。「你是金明洙吧?317房你錯過了喔。」

  金明洙還是沒有立刻回頭,只看向自己右邊的房間上的號碼——318,再看了左邊的房間號碼——319。這一次,他非常確定那人口中喊的是自己的名字,而自己也確實走錯了房。

  「過來吧,我們同房喔。」像是明白了金明洙在想些什麼,男生的聲音這一次多了絲確定及笑意。金明洙吐出長長的一口氣,這才終於回過頭去看那名男生所在的地方。

  只一回首,金明洙覺得他看見了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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