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烈就這麼走了。

  盤腿坐在地上,金明洙低垂著頭,雙手死死的握成拳頭撐在地上。他幾乎失去力氣,好似只要雙手離地,他就連坐姿都無法保持。

  腦子裡和李成烈曾共有的記憶又回來了。

  早在練習生時期,李成烈就和金明洙特別談得來,儘管和李成鍾一樣,金明洙和李成烈也只相差一歲,可是相較於對李成鍾那種仿若弟弟般莫名的寵愛,李成烈給他的感覺並不像哥哥,反而像是同歲的朋友。

  李成烈對於這點也毫不在意,於是兩人就這樣成了朋友。李成烈從不要求金明洙對自己說敬語,金明洙也樂得和他說平語。

  這樣單純的關係一直到出道以後,他們發覺在粉絲間兩人已被湊成一對為止。

  很多時候,粉絲們看起來有什麼的事情,對他們而言卻是再自然不過。所以起初,他們只是很一般的相處,並未想過要刻意做出什麼親密舉動來換取粉絲們的尖叫聲。

  隨著出道的日子漸增,眼看著同團的南優鉉總是刻意在粉絲們面前親近金聖圭,而金聖圭雖然偶爾不願,卻還是會給予相當的回覆,就連張東雨和李浩沅也偶爾有些刻意的舉動,這讓李成烈起了玩心,時不時就抓著金明洙討論該怎麼做才能讓粉絲們有反應、怎麼樣的舉動與他們平常的相處比起來才算是親密。

  經過一次又一次的討論,以及刻意在粉絲們面前上演的親密舉動,金明洙發覺自己真的動心了。

  金明洙並不是個善於表達的人,即使是自己喜歡的對象,他也只是在一些小地方對對方更好或是多照顧對方一些,他從來就沒想過要親口告訴李成烈自己的感情。儘管不表明心意,金明洙也沒曾想過要放棄,他就想這樣默默的喜歡李成烈,直到哪一天李成烈對自己動心,親口對他表明心意為止。

  他莫名的有自信,打從心底認為李成烈一定會喜歡上自己。

  至於李成烈,他其實感覺的出金明洙對待自己與對待其他成員間總是有那麼一點微小的不同,但他並不是個心細的人,儘管察覺了,卻從未細想過,只以為金明洙是把自己當成了特別的朋友才會如此對待。

  儘管從未細想,但時間久了,李成烈終究還是被感動。

  就如同金明洙的猜想,李成烈開始察覺自己內心對金明洙的那絲情愫,那是對其他成員所不曾有過的感情。可是他很膽小,相較於金明洙的不善表達,李成烈是因為膽小而無法說出口,甚至沒有勇氣以試探的方式去試探金明洙的心。

  原本打算就這麼藏著自己的心意的兩人,卻在非自願的情況下對彼此坦誠。

  可是,他們卻沒有在一起。

  那天的事情,金明洙記得很清楚,他覺得自己可能一輩子都忘不掉了,哪怕他已經愛上了李成鍾、哪怕李成烈只能算是回憶中的愛情的一部份,可那幾乎可以稱為噩夢的那天,金明洙確信,他一輩子都會清楚記得。

  他暗戀過別人,可是卻從未有一刻離愛情這麼近過,而那離愛情最近的一刻,卻是他既不願回想也無法遺忘的一刻。

  因為太痛,也太深刻了。

  那天早上,剛結束宣傳期的七人都還在睡夢中,好不容易能夠好好休息的李成烈就在半睡半醒中接到了他母親的電話。電話那頭,他母親以極為沉重的語氣要他立刻回家一趟,說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與他商量。起初李成烈還發著起床氣,以極為不耐的語氣問著「有什麼事情不能在電話中商量嗎」,可他母親很堅持,無奈,李成烈只好起床梳洗自己,在經紀人的同意下搭車回家。

  後來起床的幾人因為沒看見李成烈,著實擔心了一下,後來還是因為打給了經紀人才知道李成烈回家了。

  為此,金明洙有些不高興。他認為李成烈哪怕是再緊急的事情也該先和自己說一聲,所以在用過午餐後,金明洙就回到自己房間,拿起手機開始撥打李成烈的號碼。

  可是李成烈沒有接。

  金明洙的執著眾所皆知。幾乎是在電話進入語音信箱的同時,金明洙就切斷,重播。

  李成烈你不接是吧?我就打到你接。

  金明洙賭氣的這麼想著,一再的反覆撥打著電話,直到那頭傳來「用戶已關機」的聲音時,才忿忿地將手機丟到枕頭上。

  李成烈幾乎是消失了一整天,直到晚上,六人用完晚餐準備去練習室時,才看見李成烈滿臉倦容的回到宿舍。

  金明洙滿腔的憤怒在看見李成烈臉上的疲倦後瞬間化為烏有。

  在金聖圭同意之下,其他人先行去了練習室,只有金明洙獨自留下來等李成烈吃過晚餐才去練習室。

  望著李成烈的臉,金明洙有些心疼。

  「成烈啊,先吃點東西吧。」其實金明洙很想問李成烈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看見李成烈這個樣子,他反而什麼話也問不出來。問話到了嘴邊,就只成了這麼串句子出來。

  原本只坐著望著眼前的飯菜發呆的李成烈,在聽見金明洙的話的時候,忽然抬起頭來看金明洙。盯著金明洙的那雙大眼迅速泛紅,一滴淚就這麼在金明洙眼前滑落。

  金明洙頓時慌了。

  「成、成烈,你幹嘛哭啊?」金明洙慌張的抬手就要去擦拭李成烈臉上的淚,卻被李成烈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而李成烈的眼淚也掉的越來越快。金明洙只能慌亂的哄著李成烈。「哎你別哭啊,有話慢慢說,你別顧著哭啊,你一直哭我怎麼幫你?」

  李成烈緊緊的抓著金明洙的手,搖了搖頭。「明洙啊,我們家這次,可能真的不行了。」

  李成烈的話讓金明洙愣了下,他眨著眼,疑惑的望著李成烈。

  李成烈家境不好這件事情,金明洙一直以來都是知道的。儘管在出道以後,李成烈拿了不少錢回家去,家境也還是無法有所改善。

  畢竟那時候,他們還出道不到一年,不夠紅,賺得錢根本不夠多。

  「我叔叔在外以我爸的名義借了錢,現在還不出來,人家找上門來,可我們根本聯絡不上我叔叔……」透過李成烈握住自己的手,金明洙感覺到李成烈正在發抖,加上李成烈的這番話,金明洙只覺得嘴裡發澀,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明洙啊,你知道我很喜歡你嗎?」李成烈忽然話鋒一轉,居然就這麼表明了自己的心意。他雙手握住金明洙的手,緊盯著金明洙的雙眼看。「你知道嗎?我一直都很喜歡你,不是朋友間的喜歡,而是把你當作一個情人來看的那種喜歡。」

  金明洙再一次疑惑了。

  李成烈……現在是在和自己告白嗎?

  「明洙啊,你喜歡我嗎?」話一問出口,還不待金明洙回答,李成烈已自嘲的笑道:「肯定不喜歡的,對吧?你知道嗎?我每次看著你,我總是會想著:『這麼帥氣的孩子肯定是喜歡女生的吧』,然後我就會勸自己放棄,可是每一次、每一次看見你對我笑的時候,我又無法放棄了……」

  金明洙想開口說話,李成烈卻又搶在他說話以前開口了。

  「但是現在,不管我想不想,我都只能放棄你了。」李成烈原本止住的淚水再次奪眶而出,而金明洙的心早已亂成一團。

  什麼叫不管想不想都只能放棄了?

  「我不知道那女的怎麼知道我們家的情況而找上我媽,可是她就這麼突然出現了,要我和她在一起,然後、然後……我們家的那些債……」李成烈哭的說不下去,只能低垂著頭,輕聲哭泣。

  早在自己點頭答應的那一刻起,李成烈就已十分鄙視自己,他原以為那一刻就已經是他最丟臉的一刻了,卻沒想到,此刻在金明洙面前親口坦承這一切時,他幾乎沒辦法把整句話給完整的說出來,他甚至沒辦法抬起頭去看金明洙的臉。

  比起那時,他更加鄙視現在的自己。

  「所以你就答應和她在一起了?」儘管李成烈沒把話說完,金明洙也能夠猜得出來。突如其來的憤怒和悲傷讓他猛然抽回自己的手,聲音也驟然拔高。

  李成烈始終沒有抬頭,他默默地收回自己的雙手,將臉埋在雙手裡。

  沒有理會李成烈的悲傷,金明洙露出嘲諷的笑容。「你行啊李成烈,說什麼喜歡我,你這樣子他媽的哪裡喜歡我了!」

  再也壓抑不住憤怒,在李成烈抬首訝異的目光中,金明洙吼了過去。「什麼叫我肯定不喜歡你?你問過我了嗎?你問過了嗎!」金明洙再一次露出嘲諷的笑容。「你錯了李成烈,我喜歡你!早在你喜歡我以前我就已經喜歡你了!可笑我以為你會主動和我表明心意、會牽起我的手說『我們一輩子在一起』……原來、原來真的只是場夢……我終究只是做了場夢而已……」話說到最後,金明洙的聲調已經弱了下來,語氣中的那絲哽咽也清晰的傳入李成烈的耳裡,最後化作利劍狠狠刺進李成烈心裡。

  李成烈的眼淚再一次滑落。

  「明洙、明洙……對不起……對不起……」

  於是,金明洙和李成烈的愛情,在還未開始以前,就宣告結束。


  「明洙哥。」忽然出現的李成鍾的聲音打斷了金明洙的思緒,金明洙抬起頭,一臉漠然的望著李成鍾同樣平靜的面龐。

  金明洙的眼淚讓李成鍾的心微微一痛,但他仍面不改色,只用著平靜的語調對金明洙說:「所有人都到了只哥沒到讓虎南哥很生氣,聖圭哥也被罵了一頓,是成烈哥告訴我你可能在這裡讓我先來找你,你還是趕快回去吧。」想了想李成鍾又說:「哥現在這樣子被人看見不太好,你——」

  李成鍾平靜的面容和冷靜的言語無疑刺痛了金明洙的心。猛然打斷李成鍾的話,金明洙不屑的揚起嘴角,「李成鍾,你就這麼無情?你這是打定主意要和我分手了?我說了我不會和你分手——」

  「分手本來就不一定要是兩個人都同意的事情。」李成鍾冷靜地打斷金明洙的話,盡可能藏住聲音裡的顫抖。「哥不同意只是把場面弄得難堪而已,我們以後還要一起共事下去,哥不會想因為這點小事而毀了我們七個人甚至是整個公司的未來吧?」

  「小事?」金明洙的聲音開始有些顫抖。「原來在你眼裡我們之間的事情只是件小事?李成鍾——」

  意識到再這樣下去自己很可能會有所動搖,李成鍾他決定給予金明洙最後一擊,他撇開視線,果斷地打斷金明洙的話。

  「明洙哥你清醒點吧!一定要我把話講得這麼明白嗎?我不喜歡你了、不愛你了!我再也不想跟你在一起了!」略為緩了下語氣,李成鍾又說:「算我拜託你了明洙哥,放過我吧,也放過你自己吧。」

  李成鍾的話徹底擊碎了金明洙心底最後一絲堅強。

  「成烈說你沒有喜歡金孝恩的,他說是你親口說你們之間沒有任何關係……你不可能不愛我啊……你既然沒有喜歡金孝恩你怎麼可能不愛我了……」金明洙開始混亂了,說出來的話讓李成鍾的心更是疼痛難耐。

  可是李成鍾必須殘酷才行。

  「我不喜歡哥和我喜不喜歡金孝恩是兩回事,不是只有我喜歡上金孝恩的時候才會不喜歡哥——」

  「你說謊!」哭著吼了過去,金明洙憤而起身。「你那時候明明還想著要跟我解釋!我們昨天明明還那麼快樂!甚至、甚至今天早上的時候,我們還——」

  再一次打斷金明洙的話,李成鍾還是那平靜的語氣。「是,我是還喜歡你,可是我累了,我累了好嗎?我不想再跟哥在一起了,哥那麼受女生歡迎,今天是金孝恩,明天呢?明天又是誰?如果未來每個喜歡哥的女生都來要我跟哥分手,那我何不現在分一分還比較乾脆!」

  金明洙哭得說不出話來,只能懇求的望著李成鍾。

  李成鍾閉上眼,再也不忍看金明洙的眼神,決然的轉過身,李成鍾說:「明洙哥,你清醒點吧,不要再執著這種小事,趕緊回去練習吧。」說著,李成鍾就要走,卻被金明洙一把抓住手。

  「別走!求你、求你不要……我求你了成鍾……不要放棄我……不要放棄我們之間的愛情……求你了、我求你了李成鍾……」金明洙幾乎要下跪了。

  李成鍾再也忍不住,他紅了眼眶,轉過身望著金明洙,哽咽的說:「明洙哥,你為什麼非要愛得這麼卑微不可?」接著,李成鍾用力拉開金明洙抓住自己的手,俐落的轉過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金明洙再一次跌坐在地,李成鍾方才的那句話,就這麼和他腦海中突然出現的某個聲音重疊在一起了。

  那一天,李成烈也是這麼問他的。

  在知道李成烈要放棄他的那天,他哭著懇求李成烈去拒絕宋靜妍,哭著求他不要放棄自己,可李成烈卻反過來拜託他,拜託他不要這樣苦苦哀求,拜託他放過他們彼此,拜託他不要讓他更加看不起自己,甚至還哭著反問他——

  「明洙啊,你為什麼非要愛得這麼卑微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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